。不意遐叔父母连丧,丈人丈母亦相继弃世,功名未遂,家事日渐零落,童仆也无半个留存,刚刚剩得几间房屋。
那白行简的儿叫白吉,是个凶恶势利之徒,见遐叔家穷了,就要赖他的婚姻,将妹另安陵富家。幸得娟娟小是个贞烈之女,截发自誓,不肯改节。白吉他不过,只得原嫁与遐叔。却是随衣饰,并无一毫妆奁,止有从幼伏侍一个丫鬟翠翘从嫁。白氏过门之后,甘守贫寒,全无半怨恨。只是晨炊夜绩,以佐遐叔读书。那遐叔一者敬他截发的志节,二者重他秀丽的词华,三者又他艳的颜:真个夫妻相得,似如鱼。白氏亲族中,到也怜遐叔是个未发达的才,十分尊敬。止有白吉一味趋炎附,说妹是穷骨,要跟恁样饿莩,坏他面,见了遐叔就如中之刺,之钉。遐叔虽然贫穷,却又是不肯俯仰人的。因此两遂绝不相往。
时值贞元十五年,朝廷开科取士,传黄榜,期于三月间诸士都赴京师殿试。遐叔别了白氏,前往安,自谓文才,必魁榜。那知贡举的官,是礼侍郎同平章事郑余庆,本取遐叔卷第一。岂知策上说着:奉天之难,皆因臣卢杞窃朝权,致使泾原节度使姚令言与太尉朱得以激变心,劫夺府库。可见众君共佐太平而不足,一小人搅天而有余。故人君用舍不可不慎。元来德宗皇帝心最是猜忌,说他指斥朝廷,讥讪时政,遂将卷废弃不录。那白氏两个族叔,一个叫白居易,一个叫白中,文才本在遐叔之,却皆登了科。单单只有遐叔一人落第,好生没趣,连夜收拾行李东归。白居易、白中知得,齐来饯行,直送到十里亭而别。遐叔途中愁闷,赋诗一首。诗云:童年挟策赴西秦,弱冠无成逐路人。时命不将明主合,布衣空惹上京尘。
在路非止一日,回到东都,见了妻,好生惭赧,终日只在书房里发愤攻书。每想起落第的光景,便凄然泪。那白氏时时劝解:“大丈夫功名终有际会,何苦颓折如此。”遐叔谢:“多娘厚意,屡相宽。只是家贫如洗,衣无聊。纵然得日后亨通,难救目前愁困,如之奈何?”白氏:“俗谚有云:‘十访九空,也好省穷。’我想公公三十年宦游,岂无几个门生故旧在要路的?你何不趁此闲时,一去访求?倘或得他资助,则三年诵读之费有所赖矣。”
只这句话,提醒了遐叔,答:“娘之言,虽然有理;但我自幼攻书,未尝接人事,先父的门生故旧,皆不与知。止认得个韦皋,是京兆人,表字仲翔。当初被丈人张延赏逐,来投先父,举荐他为官,甚是有恩。如今他现西川节度使。我若去访他,必有所助。只是东都到西川,相隔万里程途,往返便要经年。我去之后,你在家中用度,从何置?以此抛撇不。”白氏:“既有这个相识,便当整备行李,送你西去,家中事,我自支持。总有缺乏,姑姊妹家犹可假贷,不必忧虑。”遐叔喜:“若得如此,我便放心前去。”白氏:“但是路途跋涉,无人跟随,却怎的好?”遐叔:“总然有人,也没许多盘费,只索罢了。”遂即拣了个吉日,白氏与遐叔收拾了寒暑衣装,带着丫鬟翠翘,亲至开门外一杯饯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