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她还在读初一,白芸带着她在圳的某个小公园散步。公园里有一座纪念雕像,铭牌上写着1999年一些无人在意的重大历史事件。妈妈盯着那个铭牌看了好一会儿,接着忽然开始讲起以前的事。
早在她17岁的时候就已经结识了圳。
初中读完后,外公外婆接着供舅舅们读中,而她在亲戚的介绍,多报了一岁,与一众相似的年轻人挤九十年代的打工,期望在改革开放后沿海城市的速发展中谋求一份比务农更面的生计。广东地理上毗邻港澳,更在古惑仔或TVB电视剧的熏陶中披上港风文化的霓虹光;相较通勤距离较的叁角地区,广东的工业区与居民区多数呈现犬牙错之势,几乎步行就能上班;广东的老板们——正如在熟人介绍不远千里招了妈妈的那位——也似乎更习惯聘用外地工。庞大的务工人涌广东,也应生了严苛的执法机构与执法条例,来避免犯罪事件与社会不稳定的增加。这个时期,东莞樟木可谓如雷贯耳五个字,多次被联防队抓到没有暂住证的人员,会被制送往樟木修铁路,修一个多月铁路再遣返回原籍地。
暂住证,顾名思义,功效上可以理解为绿卡。外地来广的打工人员要在自车票时间起半月的时间办理暂住证,暂住证每年一办,每个镇证价不同,1999年时的价格低的几十块,的几百也有;当时普工的月薪不过四五百,初到广东的人一路上舟车劳顿不说,多半还伴着坑蒙拐骗,几乎没人有半个月办证的财力。联防队,全名村民综合治理治安保障联防巡逻队,又臭又,故简称。以工业区或村为辖单位,隶属镇派所但组成人员并非警员,多为退伍军人、二、退伍军人罩着的二、二罩着的二、和退伍军人有关系的二、想成为军人的退伍二。标准备治安联防红袖章一枚,警用黑巡逻盔一,一米二钢一,光手电筒一把,墨镜一副,非标准备如腰上有无别刀,不可知。
联防队权力:查暂住证;每日工作:查暂住证。工业区之虎,随机、随时查暂住证。查暂住证时,示份证,无效;示厂牌,无效,没有暂住证,全都带走。查暂住证不需要理由,路上见到俊男靓女,暂住证有无,抱蹲,查;半夜敲响你的家门,暂住证有无,抱蹲,查,银的钢在挥舞。不要嘴,不然把你的暂住证扔窗扔,再问你要。夜里联防队路过楼,偶尔听见一米二的钢在地上拖行发刺耳的刮声,这行为并不有实际意义,只为示威,灰常拉轰。任何被揪到拿不暂住证的人员,会被联防队面包车、小货车、大货车,在黑压压的车箱里牲畜一样颠簸,一路拖到最近的劳改场或收容所关起来,等熟人带钱来保释。没有熟人?没有熟人的破落,就去亲吻铁轨,亲吻回家的路吧。
1999年,妈妈17岁,来圳的路上还给人骗走十多块。笨手笨脚的小工,付完房租吃完饭余的工资攒了两个月都不够办证,去工作像去偷窃,上班路上贼眉鼠目瞻前顾后,一听方圆几里外嚷着查暂住证,冷汗把化纤工作服浸得透,营养不良的脸比抹墙的石灰还白,心得就像濒死,见着的无证人员有的猴一样爬上茂密的芭蕉树、有的蛤蟆一样蹲鱼塘边的芦苇、有的家鼠一样蹿上屋的横梁,有样学样匆匆忙忙缩车棚,黑黢黢灰扑扑的角落里,揪着地上的车前草,瞪大睛浑发抖。
但总是有运气不太好的时候,妈妈说,那个联防队的,走路没有声音。
有人嘴,那个红袖章的就把他踹倒在地,上胳膊上都挨了几。
白芸搂着她的肩膀,两人坐在椅上,从妈妈的神态白玉烟到,妈妈并不是真的在对她讲话。
关上门后,车厢里好黑呀。
妈妈当时特别害怕。
也许因为冬天的空气太燥,心里都不自觉炸了些火星,双手揣在羊羔绒夹克兜里燥得慌,拿来又冻得发僵。去培优班的路上经过一个广场,广场上几个着线帽的年轻人蹬着板,穿着单薄的衣裳在空地间穿梭,其中一个差撞到她。她有些恼地瞪过去,瞥见对方未穿护的手肘与膝盖,心忽然涌上一阵匿名恶行被揭穿似的慌,匆匆转看向别,连并那怒气也一没了踪影。
“无所谓”,白玉烟,你夸好大的海。
但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对的。我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她好,我仔细检查了很多遍,我好了作为一个的一切。思前想后权衡利弊,任何时候她需要我的帮助,我都超额完成了目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