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,家常的菜摆了满桌,虽然比不得往时在侯府,但也是极丰盛的一顿。章玉瑛坐了主位,拉着谢燕鸿与宁也坐,随即把一家上都要往桌上拉。仆们一开始不敢,但章玉瑛和谢燕鸿都要他们坐,他们也就抹着泪上桌了。
桌上几乎都是素的,六安悄悄和谢燕鸿说过:“少一直茹素呢,月里也不肯沾半荤腥。”但有一碟往时谢燕鸿最吃的片鱼脍。莹白的鱼片得薄如蝉翼,一片叠着一片,摆成朵模样,章玉瑛推到谢燕鸿面前要他吃。
往年,日游冶,谢燕鸿最策城到金明池边,船家捕上来鱼,围在岸边的伴当随从看着个大小就竞相喊价,价者得,直接新鲜片了,摆在装了冰块的白瓷碟上便端到主桌上。
如今不是时节,章玉瑛也没有银钱买好鱼,只能凑合着吃。谢燕鸿沉默着夹了一筷,只是嗓一阵发,吃去的东西都是苦的的,直他的咙。宁没有表,章玉瑛也给他夹菜了,他只是埋吃着,桌底伸手找到谢燕鸿微微颤抖的手,他的手掌心。
饭后,章玉瑛明显神不支,女儿给了娘,她吃了药便睡了。
谢燕鸿蹲在院那棵明显是新栽的梨树底,时不时听见章玉瑛的房里传来咳嗽声。他叫来六安,细细问了章玉瑛的病。六安是从小陪着谢燕鸿大的,什么翻墙钻、上房揭瓦都一起过,这会儿见了谢燕鸿,总算觉得有了主心骨,将这段时间的苦一倒了个净。
章家也是京里有有脸的,虽说不敢冒替谢家讲一句话,但上疏通把自家闺女倒腾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。京里这样翻云覆雨一遭,狱的勋爵人家不计其数,像章家这样疼女儿的已经是极少极少数了,大多就当没这个女儿一样,生怕惹上一祸。
章玉瑛一开始还不愿意,是婆婆王夫人在牢里拉着她的手日夜劝她。最后她还是了,因为她发现自己怀了。章家送来一个和章玉瑛年纪形差不多的妇人,将章玉瑛换去,行刑是私里的,她没再见到丈夫一面。
走时,她听见王夫人问那个换来的妇人:“怕吗?”
那妇人是个卖豆腐的,只是看着和章玉瑛像,一开就不像了。丈夫好赌欠了八辈都还不清的赌债,要把妇人连同女儿一起卖了。章家将她们娘俩买来,答应将她女儿收作养女,好好养在边发嫁,那妇人便答应了。
她颤着声音说:“不怕。”
王夫人一手揽住她的肩,另一手推了章玉瑛一把:“去吧。”
章玉瑛从狱里来之后,生怕连累娘家,不敢也不想家去。章家给她置了这幢僻静的小院,将发卖去的谢家人找回来一些照顾服侍她,她便居简地生了女儿,只是一直都不好,忧思难眠,一日一日地瘦去。
小院没怎么布置过,一切都很简单,只这棵梨树是章玉瑛决定要的。
“小鸿院里本来就有一棵。”她说。
谢燕鸿细细问了章玉瑛的病症,又问了现在吃什么药,琢磨着从颜澄和陆少微那里走关系,找个老御医来给章玉瑛看看。
等主仆俩絮絮叨叨地说完,已经是月上中天了,小院的门被叩响了。
六安吓得差一坐在地上,闻声来的宁直接扒着院墙,轻巧地翻上去,蹲在墙上往外一瞧,见是颜澄,朝谢燕鸿,这才将门开了。
颜澄独自一人站在外,一暗布衫,低调得很。
一见了谢燕鸿,他便说:“我要走了。”
作者有话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