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莫儿抬眼,初还不觉如何,待得走到近前,不禁倒吸一口气。
这一路上,他们绿荫如盖、彩缎飘飘的楼阁见得多了,却只有眼前这座绫罗遍布,同生出的桑木浑然一体:朱锻结花为雕栏修饰,白绢覆瓦似新雪初落,碧叶层层恍若锦织迭堆,紫果累累如玉石串坠。
这一眼望去,竟分不清是这桑木间生出了座锦绣楼阁,还是楼阁间长出了株桑木宝树。纵使没有修为的凡人,也能轻易觉出逼人灵气来,比之那明月海市的仙楼也差不了太多。
陈莫儿显然也觉察了出来,一时间竟踌躇不已。
她咬了咬唇,有些为难地看向毛四娘,可毛四娘恍然不觉。她正同姚老道一起,两人一边一个,仰着下巴迎上接应的侍者,道是“要给少夫人和少爷挑些新服,再挑些旺运的首饰——这位仙师便是过来帮忙掌眼的”。
陈莫儿身旁无人,只能假作轻捋鬓发,指尖悄然拂过右耳上一枚米粒大的黑玉耳钉——这是方才千山借着给她梳妆的机会偷偷按上的,道是凡人没有灵力也能用。
她低头,无声启唇。
“小仙师,”她悄悄问道,“当真不能直接去琅玕轩吗?”
说话间,少女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朝上飘了飘——头顶乃是一面绣成的匾额,上书“霓裳”二字,并非诸人原先打算去的“琅玕轩”。
原来,按着毛四娘的消息,所谓的“熟客”非是直接在琅玕轩内花费巨资而成,而是需得先到这“霓裳阁”中或投掷万金,或耗费数千灵石,若得了主人或管事的眼缘,方有机会获邀去那神秘的琅玕轩内一览。
“陈姑娘莫怕,”千山语气平常,“你本就是替王家办事而来,多花费些银钱本就正常。且你这趟出来也是替我等打头阵,若还需要灵石,只管开口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:“买自己喜欢的便是,务必买够。”
陈莫儿当然晓得,千山的意思是多买多花,务必要想办法成为“熟客”,好拿到去琅玕轩的邀请。
虽说是公事公办,可哪个姑娘逛街时候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呢?
千山站在后头,并没有看见陈姑娘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唇角。
他只看到,陈姑娘冲望过来的侍者点了点头就跟了上去,原本还怯畏的步子忽就轻盈起来,发后的金流苏也倏然欢快地跳动了两下,当真同金鱼尾巴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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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说入霓裳阁前,千山还担心陈姑娘认生,恐怕下不了那狠手买够这许多,亦或者挑选时候见怯,露了马脚——他甚至还嘱咐毛四娘多提点着些,像个真正的管事娘子那样。
可很快,他就发现自己这担心实在有些多余。
陈姑娘显然是个机灵的。
纵使初时还瞧着十分生怯,可这般神情配合身后爽快给钱的毛四娘,还有连声说“好看”的卫姑娘,岂非再像肥羊不过?
她的眼光也好。
稍稍转了转,一眼就看中了这霓裳最出名的“蕴霞丝”,红、白、杏、紫的挑了许多,不用做成衣物,只消往身上一缠,便能衬得她面若桃花。
由是不消一刻,这位“王家新妇”光蕴霞锦就要了数十匹,已然耗费千金有余,让那随同的侍者眉开眼笑,做主将他们一行直接领到了第四层。
这第四层却并非寻常内室,完全布作大家园林,举目可见小桥流水,回廊屈折,花木茵茵。穿着华服的无面偶人身处期间,或扑蝶,或闲聊,或对弈,姿态各异,栩栩如生。耀耀烛火之下,满园衣饰皆尽华美,隐蕴灵光——自然,也只以灵石售卖。
纵使千山去过不少地方,猝不及防之下也被晃了下眼。
再看陈莫儿,瞧她隐约恍惚迷醉的双眸,千山已经开始担心自己那句“务必买够”是否言之过早。
——好吧,他是有不少积蓄,除妖花费若是合理,日后也能寻师门要回一些,可瞧陈姑娘的模样,简直像是老鼠入了米缸,色鬼进了销魂窟,分明是要一头扎进去。
他下意识朝身边苦笑,可一眼望去,哪里还能寻见同道中人?
姚老道早就寻了湖心亭中的好位置落座,自顾自地赏起风光来。
至于卫姑娘,眼下已然成了夫人最衷心的追随者,跟在“夫人”身边团团打转吹捧不说,还主动为她挑起了衣裙来,越挑眼神越亮。
陈莫儿初还有些不习惯,可不消片刻就显露了对这位贴身侍女的十分喜爱,一挥手,也投桃报李地为她挑选起来。
千山抱着一堆蕴霞锦默默跟在后头,只眼观鼻鼻观心,竖着耳朵听那侍者报价,默默掐算。
如此这般半个时辰过去,几人终于逛至湖心小亭。就在千山当真开始摇摆犹豫,踌躇要不要提醒“夫人”,虽然她新寡的身份还未传开,可还是不宜公开太过放纵时,他终于听到了陈莫儿近乎餮足的一声叹息。
“好了好了,就这些吧,都帮我包起来——就记在来香王家的账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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