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前不悔,如今亦不后悔。
所谓天途,便是心途,心之所向,就是他的去路。
身后,无归途。
……
在海里逛了一圈,青棱的兴奋还未平息,陆地上的奇景她见得多了,可这海里的,她却从未见过。
直至唐徊将她拉入古魔族里,她一身湿衣踏在古魔族的银贝路上,还在他耳边絮叨地问着刚才看到的那些奇景。
记忆里从半月巅上穿心那一剑开始,她就没有这样多话的时候了。
唐徊牵着她一一耐心回答,就仿佛……数千年前,她跟在他身边,叫他一声“师父”。那时他没能付出的感情,在今后漫长岁月里一天天解答交还。
古魔族的房舍宫宇都以海底礁石垒起,珊蝴为柱,比起陆地上的房子多了绮丽怪诞,他带着她缓缓行过街道,四周递来无数惊讶敬仰的眼神,所有人都在看到他的时候跪了下去,他们一路走,这些古魔族人便一路跪到他们身后。
青棱的兴奋渐渐平静,她注意到这些人眼中的敬仰里夹着恐惧,有些奇怪。
“你来之前,我刚清理完族中异心者。”他见她纳闷,便解释道。
只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青棱已嗅出其间的血腥味道。
杀戳!他身上多的是杀戳的气息。
杀伐果决,出手绝不留情。
那场战,他杀光了所有背叛殊妄的族人。那些人里,有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朋友,也有带他修炼的老师,还有看着他成长的长辈……
他一个没留。
蛟海之上成了修罗场。
从此,他成了古魔族里数万年历史中手段最残忍的无冕之王,“殊迟”之名一役扬遍蛟海,昔日少年,今朝修罗。
青棱脚步顿了顿,他白衣如雪不染尘埃,看在她眼中却似沾了洗不去的血。
如果可以,她宁愿他还是从前的少年殊迟。
“怎么了?”
见她停步,唐徊转头。
“没什么。我们现在要去哪里?”她问他。
“去我的宫殿,准备……带你见我父母!”他凑到她耳边,不怀好意地开口。
这一次,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她了。
青棱微怔。
她此行本就要拜会古魔族长,可听他那话,却好像有另一重意思。
想问,却也不知要如何问起,青棱只能皱眉看他。
唐徊只是笑着,复又转身牵了她往宫殿走去,心头想起的,却是三天前和殊妄所作的约定。
……
三天之前,蛟神殿中。
“你是何人?”殊妄站在蛟神像下,冷眼盯着眼前白衣殊迟。
一场叛乱被血腥镇压,整个蛟海上血雨如瀑,都因为眼前殊迟。
清除异己,铁血压制,短短数日之内,古魔族族人已经不敢再有不臣之心。这个殊迟的手腕,太过狠辣。
他知道,“殊迟”已经不是殊迟了,是千年前在青凰川下曾出现过的那个人。
唐徊朝前踱了数步,并未立刻作答,他额间墨咒之上忽有浅光闪过,生涩繁复的咒印渐渐淡去,最终消失,露出了他额间如血的棱印。
那道朱红棱印妖诡妩媚,是他昔年分魔之时留下的烙印,后来青棱杀他,一剑刺进的,也是这道烙印。
不想,这烙印竟刻在元魂之上,生死相随,和她的人一样。
六道轮回印被破去时,墨印早就失了法力,他留着墨印只是用来掩盖这道棱印,以防止青棱看出端倪。
他不能冒着失去的风险,让她知道他是唐徊。
他情愿她将他视为殊迟,那样这段感情才有重头来过的机会,才不被生死爱恨鲜血浸染,沉重得让人永远都喘不过气来。
“我是何人并不重要。地狱之下,我受殊破雷传功重生之恩,他虽有负于我,但我此生既然是蛟海古魔之人,便永远都是古魔的人,你不必担心我会对古魔有异心。”唐徊看着蛟神淡淡回道。
殊妄重咳了两声,他重伤未愈,脸色苍白,与“殊迟”如出一辙的眉眼此时紧紧拢起。
听他直呼古魔祖宗之名,殊妄心头不是不骇然。仅管一早知道殊迟生而妖孽,但亲眼见到他仍旧心惊。
不过区区两千多年,殊迟境界已突破天仁范畴,这委实叫人难以置信。
“殊……破雷?”殊妄攥紧了拳头,眼中浮出戾色,“你凭什么让我信你?”
“你有得选择吗?”唐徊转头看他。
殊妄退后一步,神色中露出淡淡哀戚。古魔族经此叛乱,元气大损,大敌压境,他却重伤难愈;寄予厚望的儿子死而复返,却又改了灵魂……
他似乎真的没有选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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